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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贝舒贝]这是我和他之间的,关于失去与寻找的故事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第一次失去他时,一切尚未开始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时我们都刚刚醒来,还不知道世界已经翻天覆地,我们也变得与以前大不相同。不过谢天谢地,我还认得他的眼睛——坚毅的、不为任何改变所动的眼睛——尽管它们已经从蓝变成了绿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伸手想要触碰他,手指触及的只有玻璃墙壁;我张口想要呼喊他,却被冰凉的液体呛住喉咙。当我设法逃出机械囚笼,迫不及待地寻找他时,他却已经逃远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留给我的只有一瞬的背影。


        久别后只一眼的重逢的确令人难过。不过没关系,像从前那样,我去找他就好。感谢上帝,虽然过程不太顺利,我后来还是找到他了。我设法留在他身边,缠着他像条黏人的犬类——是的,的确很蠢,我现在也发现了这一点。不过我那时太乐在其中了,甚至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,想来也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吧。


        也许就是因此,几个月后,我第二次失去了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悄无声息地逃走了,一去不回,毫无音讯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他什么都没带走——那和把一切都带走也没什么不同。他甚至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一丝痕迹。我发现能证明我见过他的唯一一件事是,每当我看见红色就会想起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当然想过动身去找他啊,但是只要他不想,我就不可能找到他。更何况,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,只是常常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罢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日复一日,他没有回来,而我对此无能为力。我只能蹲在角落里,叹息着替我自己难过。


        渐渐地,我萌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。我想,如果我只承认对他的敬爱,将其他感情一并抹去,是否就不会如此难过了?换言之,如果我把他当作神明,是否就不会再因他的不告而别而感到悲伤了?


        也许吧?


        我开始装作把他当成神明的样子,装作不顾一切地仰慕他的样子,以此逃避被抛下的痛苦。怎么说呢,确实有效。我的确不再觉得委屈了,虽然我需要他,可是神毕竟并不总是需要他的信徒啊。我只要安静地待在这里,等他回来救赎我就好。


        但是,我也因为我的投机取巧得到了报应:我不敢再回忆他。留在我记忆中的偏偏是他的全部,他的天才、睿智、孤高我都记得,他的执拗、傲慢、幼稚我也知道。一位信徒怎么可能能看见神的短处呢?可我怎么能忘记它们,它们都是他的一部分!……谎言是覆于真相之上的一层冰,只要一触,我的自欺欺人就会一溃涂地。
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当肖邦先生说见到他的时候,我那虚伪的信仰崩溃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如此想要见他。我发了疯似的想要见他。我冲出音羽馆,在街上狂奔,一头载向公交车站,即使我根本没听见确切的地名……鲁莽的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。可是,天啊,我推开门时竟然看到,他就坐在那里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禁双手合十。


        人们都以为我在感谢上帝,其实我是在向他忏悔。


        不能再把您当成我的神了,我忏悔。


        为了能在他身边留久一点,这次比起纠缠,我更侧重于敬仰他。我不再做一只大型犬,而是成了一个狂热的跟班。只要是他的决议,我就都认为是正确的;只要是他的意愿,我就全部替他完成。


        就连他身上的瑕疵,我也当作是他独特的纹路。


        不得不说,这样做的确达成了我的心愿。我总算能待在他身边啦,虽然他时常看不见我,总是忽视眼前的我而靠近其他人……不,这也没关系。我不在意。无论是为谁,只要他笑,我就觉得幸福。他沉浸在他的世界里,我在世界外看着就好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们像这样过了很久。其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,但是那些事与我们今天的话题无关,它们的因果您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……总而言之,感谢他,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的时光。我真想就这样生活下去,直到我第三次失去了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来得与以往都不同。他没有抛下我或者别的什么,而是干脆把一切都忘了。是的,不只是记忆、知识,甚至一个人为了生存而应习得的技能,他都忘得一干二净。换言之,他被归零了,变成了一个刚刚降生的小孩子。除了样貌未变,我找不出一点他的影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第一次感到害怕。
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说前两次我至少还有找到他的可能,那么这一次,我真的毫无办法。这是天降的灾难,属于他的一部分莫名其妙地被抹掉了,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装着空白灵魂的躯壳——不是他。我甚至怀疑他的灵魂是不是已经死去。我试着把这个空白灵魂向原来的样子培养,可我心里明白,无论最后我得到了多么像他的复制品,那也绝对不是他。这个人也许会把我当作他的老师,甚至父亲,但我的前辈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多么荒诞。……多么残忍啊。


        是他教会我去反抗命运,我却无法拯救我们的命运。


        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吧?事情被交到您手上时就已经面目全非,而您连把它稍微补一补,让它变得不那么糟的办法都没有。


        我几乎要自暴自弃了。但是,无论如何,那个孩子毕竟拥有他的躯壳啊。我不能放着“他”不管。于是我抚养“他”,教“他”音乐,把我所能给予的东西全都送给“他”。看着“他”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,抱住哈希和德沃笑的那么开心,我……我却忍不住想起我的前辈也有如此天真的一面。看着“他”坚持不懈地练习使用筷子,我却想到我的前辈也是这么固执、这么坚毅的人啊。


        是的……我对不起那个孩子。看“他”的时候,我眼前浮现的全是他的影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当“他”对我说想要回到宇宙中去的时候,我……唉……我心痛不已,头脑嗡嗡作响,却还得尽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。幸好那是个晚上,不然这孩子这么敏锐,一定会看出我就要忍不住眼泪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毕竟做了几天“他”的长辈,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。而且“他”说这些话时坚定的样子,像极了我的前辈。也许“他”身上确实有他留下的一部分呢……但是,今天,我就要亲手将“他”连同他最后的一部分一起送到宇宙中去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灵魂,他的躯壳,我终于都要失去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可是……如果前辈还在的话,如果这是前辈的意愿的话,他也一定希望我支持而不是阻止他吧。


        所以我只能说,好,我带你去。


        ……我就这样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失去了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这次,他再也不会回来了。从此以后,我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?


        我没法继续伪装下去。上帝,克洛托,怎样都好,求求你们别把他从我的世界带走……如果他一定不能留下,就请把我一并带走吧!


        我哭着冲进那道光里。


        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。他没有离开,我却误打误撞在宇宙里走了一遭。唉,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冲进去了……不过我最后还是回到他身边啦。只凭这一点,我就无法怨恨命运。


        不,我要感谢上苍,让我能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找到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即使如今,他再一次以磨炼自己为由离开,我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慌乱。经历了这么多之后,我已经确信无论他在哪,我都能找到他。就像现在,您看,上帝再一次将我送到他面前啦。


        只是我太迟钝,一定要在再三失去他之后,才能意识到我会失去他的原因——我失去他的唯一原因是我不曾被允许拥有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只有我一厢情愿,大概是行不通的。即使我亲口承认我爱他,也无济于事。我的爱只能支持我一次又一次找到他,可陪伴需要建立在双方情愿的基础上不是吗?如果想留下他就必须得亲口向他说出这一切,请允许我现在就踏出这一步吧。


        ——贝多芬前辈,我可以留在您身边吗?

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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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8-09